Her

或许，你有草莓咖啡吗？（1）

凌晨两点，杨宗勋还醒着，与其说是没有睡，还不如说是睡不着，或者说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迫着他不能睡着。时不时出现的丝丝困意像恼人的蚊子一样，提醒着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男子已经夜过三更的事实。“我必须得尽早解决掉这单案子”，他对自己这么说，同时又喝了一大口苦涩清爽的黑咖啡，手上摆弄着一块拼图，脑子里不断的想着一周前刚刚接触到的一个案子，那是一个天生有智力缺陷的女生被告涉嫌杀害自己养父未遂的案件。这个案子的难点在于你没法在被告女生口中得到任何信息，她大部分时间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对周边的事物充耳不闻，更别提表达自己了。但偶尔却会突然神经质般的暴起，对身边的人充满攻击性的缩在角落里不要让别人靠近她半步。而那个养父是一个小商人，道德风评很不好的那种。

杨宗勋瞄了一眼时间，四点了，此时的杨宗勋有些眼花，想了半宿这个案子突破口无果让他有点受挫，入喉的黑咖啡越发酸苦。杨宗勋摘下眼镜，重重的揉了一下眼睛，就在闭上眼的一瞬间，一双平时看起来可爱但在必要的时候却又十分媚人的丹凤眼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双摄人眼睛的主人正是让现在的自己半夜四点疲惫不堪但还不能入睡的始作俑者，姜率。杨宗勋有些怨念的想到。

一年前已经毕业现在作为律师生活的姜率并没有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相反他和姜率，还有韩俊辉，会时不时的一起帮助一些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些法律上的支援。杨宗勋不愿意把自己看成人权律师，他的本职工作还是教刑法的老师，每天推开教室的门成为了他生活的锚点，让他划着正义的小船时不至于迷失在的荒谬虚无的现实海洋里。而和姜率一起提供法律援助对于杨宗勋而言只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不能让检察院里一些酒囊饭袋的狗仔们过的太轻松”，刑法老师有些孩子气般叛逆的想。

姜率，虽然是一个才一年经验的新手律师，但她的实绩和潜质让日常嘴硬的朴律师都会不由的用潜台词称赞道：“我们律师事务所终于可以过上不靠发小广告就能招揽生意的日子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似乎还闪着奋斗者的泪光，但往往接下来就会满脸乌云的补上一句，“要是姜率a那个家伙能不要老接一些公益性的活就更好了”。对，不知道是不是正义感过于旺盛，还是年轻人的精力无处宣泄，姜率在工作之余竟然还会无偿的接下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案子，比如杨宗勋现在手头的这个。

“姜率，你能不能别老是脑袋一热就接下人家的案子，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杨宗勋回想一周前姜率把这个案子交给自己的情形。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所以我这不是来求您来帮我了嘛，教授~~~”。姜律师虽然现在已经是个以一当十的正经律师，但和杨宗勋讲话时，有些情况下还会带一点学生时代的撒娇语气，比如有事相求的时候。最邪门的是，杨宗勋以对自己四十多年的了解，自以为练成了引以为豪的软硬不吃的性格，竟然次次都会被这个有些软，又有些理直气壮的撒娇语气给说服，会像着了道一样答应姜率的任何请求。而这一切邪门的开始好像就是那天和伪装成姜丹的率吃的一碗炸酱面。不过幸好至今为止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请求，熬夜熬的有些心慌的男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多余的思绪，用右手轻轻的按了按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脏，安慰自己道。

“我很忙，最近学生期中考试，是大考”。意识到姜率又要用撒娇来下套自己的教授推脱道。

“您可以白天出试卷嘛，晚上您在拼图的时候看卷宗嘛，卷宗不比拼图有意义的多？反正您晚上也不会睡觉的，不是吗？”姜率话里有话的，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杨宗勋似乎在那双可爱的丹凤眼里看到了飞速闪过的狡黠。

“我是人，不是机器，人是要睡眠的。”杨宗勋有些心虚的说出了这句话，一半是因为率眼中的挑逗，一半是因为自己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这个体态有些消瘦，面色有些苍白的黑发刑法老师的确需要睡眠，但他的睡眠大部分都是在上课的间隙在自己办公室里小憩获得的，而每当自己回到自己半暗半黄的家里时，一个个夜晚他也不会睡觉，忙的时候他会回一些邮件，批改一些试卷，看一些最新的法律文献，闲的无聊时也会选择拼图而不是睡觉。这个习惯使他不算小的家里的墙上挂满了他拼好的各类图，现在他手头的这一副拼图可能完成后只能挂在天花板上了。杨宗勋没睡着，睡不着，不能睡着，因为自从徐炳柱去世以来，他总觉得房子的黑暗处有一只猛兽盯着自己，自己不能闭上眼睛，只能一直的思考，拼图，思考，否则一旦一闭眼这只猛兽就会追上并且将自己扑食。只是最近伴随着猛兽不时出现的还有姜率的那双明眸，那双让杨宗勋有些沉迷的眼睛。但这两者都让杨宗勋强迫症似的让他整夜努力保持眼睛不会屈服于困意而闭上。

“是吗？”姜率有些不相信似的努努嘴，随即又满脸笑容的说道：“但教授，你看嘛。这个案子的疑点太多了，尽管这个女生没有办法表达自己，但如果她真的想杀自己的继父，那么动机呢？检方写的动机仅仅是生活不满和年轻叛逆，可仔细想想根本就行不通嘛。还有这个女生是十多年前被这个继父领养的，在领养的时候这个女生就已经被确诊为智力发育不良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她继父领养了，之后的十几年里他们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感觉整个韩国都被他们住了个遍。而且这个男人虽然名义上是个商人，但信用记录极差，手脚也不干净。。。”

姜率似乎又回到那个在模拟法庭上为正义鸣不平的学生，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疑惑和论点。但不同的是，这次杨宗勋被说服了。

“但这也仅仅是你的推测而已吧”杨宗勋说道，虽然这些推测很有道理，并且不得不承认，同样对正义保持着天真和敏感的杨宗勋在姜率还没说完就已经上钩了，接过了姜率手上的卷宗。

姜率像小孩恶作剧得逞一般的低下头咧嘴一笑，然后突然抬起了扎着丸子头的圆圆的脑袋，眼神有些忸怩，语气有些迟疑，像念台词一样，结结巴巴的问道：

“或许，教授。。。您七月二十八号晚上有空吗？”停顿了片刻，经历了片刻的尴尬的沉默的姜率有些头晕，马上补充到：“是一个首尔律师协会的一年一度的晚会，会有很多有名的大律师到场，我虽然才工作一年多但也受到了邀请！”姜率盯着杨宗勋的眼睛，眼里闪着光，

“这会是我的第一次律协的正式晚会！我觉得会特别有意义！”接着眼神心虚的滑向了对面这个似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一脸迟疑的男子的下嘴唇上，姜率盯着那片薄薄的唇说，“所以，如果您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姜率临时把之前准备好的“能不能当我晚会的舞伴”这句台词换成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发出吃饭邀请的话，“晚会的晚餐很丰盛哦~”，这句话刚说出口姜率就后悔了，内心充满黑线，氛围感全无不说，听起来自己还傻得冒泡。

果然下一秒，还在尴尬黑洞中翻转的姜率听到远远飘来一句男子的声音，“那晚我有事”。当姜率大脑重启清醒过来之后发现眼前的男人早就不见踪影，但自己手上消失的卷宗和空气残留的自己熟悉的一丝青草木质的古龙水气味告诉自己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暗恋的男人刚刚来到过。

已经工作一年的姜率说不怀念校园时期是在说谎。她怀念和俊辉艺瑟一起喝酒的操场台阶，怀念在准备模拟法庭时学习小组的窃窃私语，怀念打印店老板嘴硬心软的打击，她甚至怀念无数个紧张备考到流鼻血的夜晚，她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曾无数次的在半夜三点收到杨宗勋的邮件，也是从此她知道她的刑法老师不用睡觉，每次她追在一身黑衣，健步如飞的刑法老师身后问问题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的刑法老师可能不是人类。

晚上不睡觉的在拼图（拼图这个爱好还是从韩俊辉嘴里知道的，姜率十分的无语）白天要备课上课，走路还走得飞快，奔走于法庭检察院和课堂之间，思维还异常敏捷，关键外貌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天天熬夜的人样子。

姜率记得，有一天夏天的下午自己去杨教授办公室里讨论案件，西晒的阳光照进杨教授的办公室，让整个房间有些闷热，一直西装革履内穿白衬衫的杨教授似乎也受不了这桑拿房般的温度，利索的快速脱下外套，松了松紧勒住脖子的领带，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到两秒，但姜率从那一刻起记到了现在。每个画面似乎都是慢动作，每个慢动作似乎都有特写：一丝不乱的黑色卷发在阳光下像被撒上了金粉，剑眉星目，眼圈似乎些许发红，有些消瘦的脸颊和有些鼓鼓的嘴角让人心生爱意；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扯了扯窄领带，同时无法不引人注意的喉结微微蠕动，更加暗示着筋肌分明的脖颈有些别的作用；脱西装时白衬衫胸前的那两颗扣子显然是拼了命才能守住主人胸前的领土，本来熨帖的白色衬衫在张力的作用下勾画出了主人胸前领土的形状，毫不夸张的讲，姜率当时瞬间想到了以前看电影时美国队长出炉时候的样子，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好好的穿着有些碍事的衣服；没有了西装的遮蔽，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男子的腰线在胸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惹人注目。

至此以后姜率一看见杨教授的西装，就会联想到他西装下被空气围住的腰线。“用我的手臂圈住应该绰绰有余吧”姜率无数次脱线的想到。

如果人类有尾巴，姜率的尾巴在那一刻肯定是翘到天去了。

姜率并不清楚暗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她清楚的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杨宗勋的感情不仅仅是师生之情。当她那天晚上在宿舍里，向艺瑟描述那天下午，她在杨宗勋办公室时突然产生的那种陌生的麻麻木木的感觉。

“艺瑟，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正在面部保养的艺瑟嘴巴几乎不动的问

“就是突然时间变得很慢，似乎周边的时间空间都不存在，眼前全是这个人一举一动时的细节，像是在一个燥热的夏天夜晚，掉入到一个冰冷平静的湖面里，湖水是那么冷，而自己是那么热。但清醒过来之后并不讨厌这种体验，相反感觉很不真实很满足很平静。。。”

“那个人是谁？”艺瑟突然扯下那块价值不菲的面膜，凑到姜率面前，像准时到点吃饭的猫一样，表情夸张八卦的问到。

“啊。。。”姜率被吓了一下，猛地从自己语言营造的的回忆里缓过神来，慌张的说，“啊，是我去健身房时候见到的一个学生。”

“啊你竟然去健身房！！！？”艺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震惊的说到。姜率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的说谎者，她去健身房说出来自己也不会相信，正准备坦白，艺瑟接着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下次一起去吧”说完又将那块黄金面膜贴回到自己脸上。

不过姜率之后的确去了健身房，虽然用一个月吃泡面的代价换回一张健身房的月卡不是很明智，但当她忍受了一个月的健身房独特气味，检阅过了无数块饱满的胸肌，但自己的尾巴也始终没有翘起来之后，得出一个最终结论：姜率，还好，你不是一个肤浅的女人。